弟弟劝了他无数次,弟弟说的都对,是他放不下,解不开,辜负了弟弟的苦心。
赵恒闭着眼睛,半晌方道:“今夜有人,蓄意挑拨,大哥咬定……忘了纵火,忘了离府,或许能,侥幸脱罪。”父皇是知道兄长的狂病的,只要兄长继续装成呆傻装成忘了今晚的一切,父皇愤怒归愤怒,可能会看在兄长所为乃无心之举,不追究兄长的罪责。
冯筝听了,哽咽着劝丈夫:“王爷,您听三殿下的,就当花园失火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。”
升哥儿不懂父王与三叔在说什么,仰着脑袋,五岁的男娃,一双眼睛含着泪水,清澈纯真。
楚王摸摸儿子脑袋,苦笑着问:“升哥儿,你想父王撒谎骗皇祖父吗?”
升哥儿迷惘地眨眼睛:“为什么要骗皇祖父?”娘亲说过,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。
楚王笑了,轻声道:“父王闯了祸,惹皇祖父生气了。”
升哥儿扭头看娘亲,冯筝眼泪默默地滚落,却没有干涉这场父子对话。
“父王去认错,父王认错了,皇祖父就原谅你了。”升哥儿认真地道,他在宫里的时候,有次他打坏了皇祖父的茶碗,皇祖父就没有罚他,升哥儿眼中的皇祖父,是个非常慈爱的老人。
楚王将儿子抱到腿上,搂着儿子问:“那,如果皇祖父不肯原谅父王,要罚父王,升哥儿也要跟父王一块儿受罚,升哥儿怕不怕?”
升哥儿哭了,哭着抱住父王,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:“不许罚父王,不让皇祖父罚……”
“你只说怕不怕与父王一块儿挨罚。”楚王捧着儿子的小脸,一边擦泪一边问。
升哥儿摇头,不怕,他只怕皇祖父将他带到宫里,不让他见父王了。
长子孝顺懂事,楚王欣慰不已,目光移到了妻子脸上,无声地询问。冯筝明白丈夫的意思,擦擦眼泪,目光眷恋地与他对视:“王爷想做什么,我就陪王爷做什么,王爷要去哪儿,我就跟王爷去哪儿。”只要丈夫记得她与儿子们,她也什么都不怕。
“好媳妇。”楚王一把将他亲自挑选的女人拉到怀里,紧紧抱住,亲了亲脑顶,然后才看向几步外的弟弟。
赵恒满眼复杂。
楚王却神色轻松,拥着妻子儿子与弟弟交心道:“三弟,自打堂兄死后,我从没有哪一天像今日这样踏实。对堂兄对皇叔,我能做的都做了,从此问心无愧,对父皇,我辜负了父皇的厚爱与期许,我不配当他的儿子,若继续装病欺骗父皇,我良心不安。真的,我宁可父皇罚我,他罚得越重,我越痛快。你嫂子不怪我,大哥现在唯一愧对的,只剩你了。”
赵恒不想听,再次背了过去。
楚王笑着劝道:“回去吧,弟妹肯定还等着。”
“大哥,心意已决?”赵恒缓缓问,声音嘶哑。
楚王马上道:“嗯,怎么舒坦怎么过,皇宫,不适合我。”弟弟给他讲的那些道理,他永远都做不到。
赵恒闻言,抬脚就走了,转瞬就消失在了内室门口。
翌日早朝,天未亮,文武百官都已列队于大殿之外,楚王未到,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文臣那边,排在睿王身后的寿王身上。赵恒垂眸静立,睿王、恭王向他打听楚王的病情,赵恒一动不动一言不发,无情疏离,仿佛玉石雕刻的寿王像。
“楚王殿下到!”
后面有太监扬声通禀,众人齐齐回头,就连赵恒,都心情复杂地侧身。
黎明时分,天将亮未亮,昏暗的晨光中,楚王一身黑色亲王朝服大步而来,面容俊朗,气宇轩昂,如一匹雄健的战马,无视文臣武将异样的打量,昂首挺胸越行越近,朝亲弟弟寿王点点头,然后走到武将最前列,双手置于身前,仰头目视前方。
楚王身后,鸦雀无声。
楚王为何癫狂,为何纵火,文武百官心知肚明。一个被皇上格外宠爱的王爷,一个稳占储君之位的皇子,竟然为了一位皇叔屡次触怒皇上,这样意气用事,有人遗憾楚王难堪大任,有人嘲笑楚王不知轻重,亦有人幸灾乐祸,然而面对楚王山岳般毅立的高大身影,那些自诩聪明自诩圆滑的男人们,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钦佩。
帝位江山,世间几人能看得清?古往今来,多少豪杰为龙椅争得头破血流忘了骨肉亲情,可今日大周就有一位王爷,他鄙夷这用亲人之血换来的皇位,宁可舍弃江山,而成全骨肉情义。可悲,可叹,可敬。
而楚王状似认罪其实不悔的大义凛然,却磨灭了宣德帝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忍。
早朝之上,楚王主动承认抗旨不尊、纵火行凶、口出妄言等罪名,人证物证俱全,宣德帝便大义灭亲,褫夺楚王亲王爵位,贬为庶人,全家发配均州安置,无诏不得回京。楚王叩首领命,睿王、寿王、恭王与满朝文武跪求皇上收回成命,留楚王一家在京城。
宣德帝不允,怒容离朝。
作者有话要说:哭,一更并不肥,但晚上还会有二更、三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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