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德帝非常重视科举,登基后每次春闱取用进士都多达数百名, 各地文人士气大涨, 拼了命的埋头苦读以求金榜题名飞黄腾达。对于举人来说,春闱便是最后一道龙门, 不容半点闪失, 但凡家中有些银钱的,都会提前数月甚至一年进京, 然后一边在京城读书安心备考,一边提前结交京官,为日后官场生涯做准备。
梁绍是冀州举人, 秋闱成绩名列前茅, 秋闱考得好, 足以证明其博学多才, 而梁绍容貌俊逸风度翩翩, 也是罕见的俊俏儿郎。他这模样才学, 不是亲戚太夫人都喜欢,更何况是自己的娘家人。得知梁绍在外租了宅院,太夫人立即派人去把梁绍的行李都搬进国公府, 要侄孙在国公府备考。
梁绍再三婉拒,直到郭伯言开口留他,梁绍才盛情难却,朝两位长辈行个大礼,答应了。
毕竟是小辈,梁绍父亲过来郭伯言大概会陪着喝喝酒, 换成梁绍,郭伯言便安排长子郭骁陪客,他自回临云堂了。这边林氏抱着茂哥儿、宋嘉宁坐在母亲身边,都在等他一起用饭呢,见继父一脸愉悦地跨进门,宋嘉宁心里便是一紧。
“看来国公爷很喜欢表公子啊。”林氏用眼神示意丫鬟们摆饭,然后笑着打趣道。
郭伯言接过朝他伸手的胖儿子,坐在一旁道:“文和恭谨谦和,谈吐不俗,将来必有一番造化。”这个后生,有才学,有城府,是个当官的料子。郭伯言是武将,不太喜欢文官那一套,但梁绍是太夫人的娘家人,郭伯言孝敬母亲,只要梁绍能哄太夫人高兴,他不介意让梁绍蹭点国公府的光。
太夫人为郭家生儿育女,抚养他们兄弟成材,这么多年没回过冀州了,郭伯言很心疼母亲。
林氏白日见过梁绍了,确实才貌双全,现在听郭伯言这么夸赞梁绍,林氏瞥眼秀秀气气坐在旁边的女儿,不由动了一个小心思。明年女儿就要十四了,林氏早就开始暗中物色合适的女婿人选,名门子弟心里头未必看得上女儿,林氏也不想让女儿高嫁,最好寻个家世普通些本身又有本事的。
梁绍,看起来就不错啊。
只是毕竟刚认识,林氏便没有表现出自己有这方面的意思,再留意留意吧。
宋嘉宁并不知道母亲心中所想,看出太夫人、继父对梁绍的器重后,宋嘉宁着急长辈们被梁绍虚伪的嘴脸蒙蔽之余,又生出一些疑惑。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,宋嘉宁回到自己房间,靠在床头发起呆来。
奇怪,以国公府目前对梁绍表现出的亲近,前世梁绍何必再用她讨好郭骁?
不是宋嘉宁自以为是,实在是那一年梁绍对她好的不得了,她有一点不舒服,梁绍比她还紧张。每到休沐日,梁绍还会陪她出门游玩,恩爱甜蜜如胶似漆,甚至二叔婶母来县衙打秋风,梁绍知道她不喜他们,便随便打发了,着实帮她出了一口气。
就算没有真情,梁绍还是很喜欢她这个美妾的,如非必须,宋嘉宁不信梁绍舍得将她送人。
难道梁绍与太夫人的关系断了?
上辈子宋嘉宁心里装满了恨怨苦,无心揣度这些人情世故,只恨梁绍无情,如今前世的苦已经淡去,除了在太夫人那儿与梁绍重逢她愤慨了一阵,这会儿宋嘉宁早没那么冲动了,唯一的念头,便是拆穿梁绍虚伪的嘴脸,叫他身败名裂。因为是梁绍先把她当玩.物送出去,她才会沦为郭骁养在庄子上的禁.脔,郭骁与她萍水相逢,两人没有任何感情,郭骁要她是郭骁好.色,梁绍用一碗迷.药送了她,却是无情!
宋嘉宁不知不觉又气了会儿,气完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,有没有可能,前世梁绍进京时,他不小心露出马脚叫人看出他的道貌岸然,所以国公府便冷着他了?所以他不得不弃明投暗,用美色贿.赂郭骁?
宋嘉宁眼睛变亮,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,太夫人、继父是什么人啊,睿智英明,怎么可能会被一个跟他们长子、长孙一般年岁的后生给糊弄住?
宋嘉宁忽的放松下来,果真如此,她什么都不用做,就能看一场伪君子被识破的好戏了。
但宋嘉宁并不敢保证一切皆如自己所猜那样,故叫来身边消息最灵通的六儿,悄声嘱咐道:“以后你听到任何与梁家表公子有关的事,记得都告诉我。”
六儿瞅瞅主子,慌了,犹豫着道:“姑娘为何在意他啊?”别是看上表公子了吧,那她帮忙打探消息便等同于帮四姑娘与梁家表公子搭桥牵线,一旦出了错,她就完了。
她目光闪烁,宋嘉宁看懂了,好笑道:“你想哪去了,我就是看他不顺眼,想知道他在国公府都做了什么。”为了避免六儿想太多,宋嘉宁直接说了实话。
六儿更糊涂了,奇怪道:“表公子得罪姑娘了?”
宋嘉宁点头,哼道:“怎么得罪的你就不用知道了,反正我看他就来气。”
六儿不懂四姑娘与表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,但看着四姑娘装满厌恶的澄澈杏眼,六儿至少能肯定,自家姑娘对表公子绝没有那份心思,只要不涉及男女私情,她就不用担心了,小声保证道:“姑娘放心,等我消息吧!”
宋嘉宁再提醒她别让人看出来,然后赏了六儿一两银子。
六儿尽职尽责地去办事了,然而接下来一个月,就六儿所知,梁绍一直安安分分地住在他的客房埋头苦读,勤勉极了,还是太夫人心疼他,叫梁绍去畅心院坐了几次。梁绍这么稳重好学,六儿都反过来劝宋嘉宁了:“姑娘,您与表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?也许表公子只是无意得罪您了……”
宋嘉宁憋了一肚子苦水,偏偏倒不出来。